這一張照片應該是我國小六年級畢業的那個暑假照的，照片中是我的弟弟，已經忘記是誰照的照片。背景應該是樹林鎮(現在改成樹林市)往青龍嶺山路上的寬明動物園，那時記得鎮長是劉寬明，他開了一個小動物園，裡頭有白老虎、幾隻鱷魚、孔雀、烏龜、馬還有很臭的猴子等，其它的動物我想不起來了。在那個時代有個動物園真是了不起的事，尤其對小孩子來說，那是跳格子遊戲最後的大圓圈。

當時在旁邊也有游泳池，在冬天的時候，游泳池裡養了很多鱷魚，在夏天的時候就開放游泳，把鱷魚移到別的地方，我記得某年的一個夏天作大水，山上的烏龜與鱷魚從山上沿著水溝流往山下。當時只要一作大水，水就變成黃澄色的，很多人會在水溝裡撈魚還有烏龜，有一次還抓到小鱷魚。而我喜歡在比較遠的上游處丟一艘自己作的小紙船，然後沿著它為它加油，幫它撥開雜草，穿過小水溝洞的時候我會很緊張的看著小船會不會突破重圍，耐心等著，但是大部份我的小船都沒有回來，它們不知道都掉到那一個地方去就消失的無影無蹤，反而是黃槿花船總是安全地載著裡頭的小綠龜子，穿過千山萬水回到我的手中。

我已經忘記是不是真的親眼看見。

有時候「記憶」這東西只是聲音而不是影像，這些聲音會自己去尋找出路，穿過每個細細的針孔，找到那些零碎的鈕釦，用一些在其他時空中所遇見而不小心留下來的影像來填滿一件特別的毛衣。

比如說我說動物園中有養老虎，也許老虎是我在圓山動物園 (現在已拆) 看到的，而不是在寬明動物園所看到的，老虎這東西的印象在很多不同時空中的回憶裡被交換與錯置了，而從某個時間之後往後推的回憶，就認定老虎是在樹林的這個動物園看見的，又也許其實我印象中不是白老虎而其實是孟加拉虎，我們通常也不會也不願意再去推翻這樣的記憶，因為它遠離了未來太久，而我們又渴望我們的童年回憶都是完整真誠不欺瞞的。

你知道的，童年裡所看見的蛇總是比較大隻，童年裡所淹死的頑皮小孩總是比較多，童年裡的壞人的嘴巴總是比較尖，因為我們常常把過去聽見的謠言變成真的以至於烙印了當時的印象。

不過有一點是絕對沒錯的，我跟我的弟弟正在玩著馬，第一次摸著馬的鬃鬚而感到快樂，對於鬃鬚的粗糙觸覺與味道保持堅定而全面的偏見，再也沒有人能夠在這張照片中抽掉一隻馬，因為它已經完成，而現在正在開始。至於未來，我交給我還沒來到這裡的那些我，用那些偶然的看見與夜晚的雨水，來持續隆起那些美好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