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隻兔子是別人給的，我們第一次養兔子，所以準備了很多青菜與蘿蔔，山上天氣好的時候，我們就會帶上山讓牠們在前院到處亂跑，小朋友們會用抓蝴蝶的網子來追著網兔子，撈到一隻兔子跟撈魚都是一樣的，牠們的小小心臟都會直接跳到一萬下，感覺這一生就這樣渾渾噩噩地過去了，腦海中一定在瞬間晃過這一生從小到大吃過的蘿蔔形狀，還有菜葉的百種滋味。

兔子是很奇怪的動物，你仔細地看著牠，而牠從不看你，牠兩眼無神地咀嚼著牠的洪荒，卻對一揮手像老鷹的翅膀的動作敏感至極。牠那個宛如蠶豆的腦子真得是太空洞與抽象了，以至於感覺像是一種十分容易入禪的生物。如果某一個老師父在一生的修行中無論如何都無法進入那個奧祕，請把他打昏了裝進兔子腦，雖然肉身在當下會感覺有些冷清與空虛，但進入涅盤之後，誰會理那種會腐爛的水果乾。

後來這兩隻兔子在某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裡，飛去找嫦娥去了。我用報紙包了兩團淡定而堅硬伸直的肉塊，看著凸出來的門牙與死也合不上的紅眼睛，一切感同身受的淒清，彷彿未來的我，也是這種看似得道但簡直是沒入道的死法。在夜裡吹拂著悲酥清風之中，不忍挖土埋葬，讓牠們的肉體被野狗們啃食殆盡，我最後選擇了在河邊的橋上扔下去，聽說死貓要掛樹頭，死狗要放水流，兔子一生都不洗澡，就讓牠們進入那種流動的極樂之中吧。

狡兔死，走狗烹。牠們這一生來不及狡猾一番，我這個走在自己的狗世界裡的小眾生卻不斷地在這個五濁惡世的油鍋裡被烹煮，享受著被撈起來瀝乾之際的小小確幸，那就是我當下一個人的八荒六合唯我獨尊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