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間GPS找不到的小小的木屋,就坐在山腰上頭,旁邊是菜園,土裡頭養了一群蕃薯,上頭種滿了四季豆、白菜、玫瑰,金針花,下頭是一片蓊鬱的桃花與櫻花,如果有幾棵會推著雲過來的松樹會更好。
有一隻黃金獵犬,正在追逐著大鳳蝶。屋頂上鋪有太陽能熱水器的太陽能板,有幾個松果剛好掉在那上頭,發出扣扣的聲音。在屋頂上有一個風力發電的風車,倉庫旁邊是一個儲水筒,它的儲水引自山上石縫裡冒出來的泉水。
有一個人,他正在窗前用顯微鏡看著他新發現的蜉游生物,桌子的旁邊放著一些顯微攝影器材,他打算在一大早就用堆疊攝影合成塵螨的觸角。另一個窗前也架了一台單眼相機,他已經用計時器拍了半年晨昏日夜的縮時攝影,幸好這個小木屋還有一個閣樓,他一點都不想閒著,我又看到他又架了一台天文望遠鏡與追星儀,他跟我說他一直想要拍土星的呼拉圈,還有看超新星跳肚皮舞。他的書房中的書架上陳列的都是破書,我看到他翻了一半的書,有千百恆河沙數等字眼,看起來應該是金剛經。
當然對於一個小知青而言,他一點都沒有荒廢一生的心願,他終於可以不止是會寫詩,在部落格練習散文多年之後,他終於開始寫小說,小說的名字他偷偷跟我說,他說他最想要取的小說名字大約是「十公分外的地球」,這是一本哲學小說,就是他自己變成有科學家背景的夏目漱石,漫遊在Gliese 581行星上所見所聞的故事。
我很懷疑他要怎麼離開城市和填飽肚子呢?他跟我說他退休那天就開始吃隨便素,把家裡的事打理好,把兩個女兒趕到某兩個地球好男人的家裡,用一些退休金買了這個山中的小屋,他靠自己種菜填飽肚子,因為他本來就沒有太多物質欲望,在退休前對於吃的東西也都很隨興,所以他很能適應這樣的生活。一大清早四點多他就會起床,穿著短褲短衣,帶著他的笨狗繞著山路慢跑一小時,有時候會採集一些蕨類還有甲蟲,有時會對著金色的晨輝發呆一會兒,有時會故意追幾隻長尾山娘拆散牠們的Plurk家族一會兒,有時也會跌倒。然後在回來的路上簡單摘了幾朵含苞的金針花,和著一點蔥蒜,就變成一碗好吃到不行的金針粥,吃罷就開始一整天的工作。
他會觀察每一棵小樹小花的FB動態,他會採收昨夜卡在山溝裡頭的迷失落葉,他會在樹下救幾隻雛鳥,在箭竹林裡被山豬追著跑,被撲面的人面蜘蛛所嚇著。有時候他也會不小心被松鼠咬了一口,只是因為他想要搶吃那顆野生到無可救藥的紅芭樂。他會把他在山林間觀察到的一切貼上部落格,等待有緣的出版社出版他的文章,最難能可貴的是,有幾家不怕死但很伯樂的出版社已經幫他出了幾本跟梭羅湖濱散記類似的書,他就這樣靠著微薄的版稅與剩下的退休金在這裡賴皮地活著。
他從不看電視與新聞,因為現在的臺灣早就被統一,由新任的上海市長擔任臺灣省政府書記,不過這個人承諾五十年不變,但是那個臺灣人會相信呢,現在己經過了五年,也是該要偷偷變的時候。他對山下的事物一點都不感興趣,現在所花的時間無非是觀察與創作,也不常與朋友有來往。他都跟朋友說,要來可以,不過要自行準備自己的食物與快樂,因為他沒有現成的食材,他不需要冰箱,他的食物都訂存在土中,而要吃土裡頭長出來的東西,也還要看老天爺的脾氣。
最好有一個好女人可以陪他,不過沒有也無所謂,我問他為什麼,正好五色鳥叫了幾聲,他看著窗外,遠遠的,總是沒有能回答這種靈氣逼人的問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