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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山行者雜文

懷念玉山

去年10月中,我帶著自費的出版的詩集,一個人獨攀了玉山。之前,除了合歡群峰之外,我只攀過雪山以及奇萊南華,真的不知道那時候的勇氣是怎麼來的。

攀上玉山的時候那一瞬間其實我的心是非常激動的,但是我隨後看到的卻是有好多的商業登山團體,正在排隊等著照相,然後我的熱情基本上就滅了一半。我以為我能夠獨佔山頭,但是我仍然必須跟著排隊,在漆冷的接近零度的刺骨寒雨中,在一群人圍觀之下,把我的詩集放在玉山石碑上。

其實拍照的時候,我已經沒有太多激動的成份了 ,我感到那次的登頂特別的廉價,當時有點不想把詩集拿出來照相了,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但是後來想一想還是妥協了,不知道還會不會再上來一次的考慮之下,就在一群人好奇的眾目睽睽之中,快速的拍了幾張春天逃城的登頂照。

為什麼說這個呢, 因為當我看到聖母峰登頂的人居然如何大排長龍,我突然想起了去年的這個往事 。我也曾經做過這樣子的事情,想要完成自己的夢想,而最後感到我的夢想,其實並不偉大。

人真的很奇怪,你明明就花了一年多編輯選詩最後完成了這樣子的作品,期待著把它放到玉山上號稱為全台灣第一本登上玉山的詩集,你心裡準備了太多內心戲, 在玉山山頂想到好好拍它,可以感到自己多麼偉大,但是真的到了山角點,你發現一群人也都上來了,他們跟你一樣興奮,但是居然是排在你的面前,而當等到你時,你原本準備好要親吻那塊石頭,最後你卻不敢了,因為你的後頭都在讀你的秒,然後你就感到落寞了,你的夢想被打折了。我想, 在聖母峰登頂前排隊的那些人,應該也是跟我有同樣的想法, 只是他們花的錢超過百萬與我不一樣而已。這種就好像從台北特別開到屏東去買一碗只有你知道很好吃的蚵仔煎,結果現場發現大排長龍。你千辛萬苦愛上的女人, 原來她的附近有30個跟你一樣愛的人,正在排隊等著跟她進入洞房。

原來夢想完成的時候也是有條件的,當下的環境必須安靜浪漫,而且獨一無二。

今年二月我又上了一次玉山,不過那感覺不一樣了,我對玉山主峰再也沒有新鮮感,相比於北大武,嘉明湖,南湖大山,玉山其實是簡單的,但是在當時,在我去年的剛爬山的這個時候,它的確是偉大的,不可高攀的。

我們山行者的宿命,大概就是不斷的用新的夢想 來取代取代的夢想,我們一定是越爬越難的,而且再也已經回不去 簡單的百岳了, 從玉山之後,我就會有意無意的想要錯開商業團,我在山下買東西幾乎是不排隊的,所以我絕不想在三角點排隊。

當我們的山爬得越來越難的時候,三角點也就越來越少人能夠到達,或者要選一個無人想攀登的時間窗口, 第二次登奇萊南峰我就做到了,我終於可以脫光衣服在山頂上晃來晃去,躺來躺去,萬佛朝宗一柱擎天,彷彿這時間它只屬於我,我原來對山有很強烈的占有欲,對女人都不會這樣呢。

沒有爬山的人一定非常難以體會在山上一個人的感覺,一定不曉得那種君臨天下,朕即世界但又特別特別感覺謙卑的那種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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