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色來臨時,就是決定一首詩詩名的時候,所有在白日寫就的紛飛詩句,都會被最後的標題所制伏。
標題有時是一種暗示,它暗示讀者在黑夜裡所能仰望星空的方向,只有那一個方位的星辰,才是作者想要閃爍的真心,讀者總是被標題所制約所引導,來產生自己與作者之間隱隱約約的的情感連繫,他們兩者也會同時感到惺惺相惜,變成知己。
但是從來沒有一座銀河是一樣的,每一個人所解讀的星光或長或短或紅或紫,都不盡相同,如果作者太在乎讀者的閱讀經驗,當讀者曝露了與作者不同的感覺體會,就會感到沮喪,如果讀者經常讀不進作者的心,也會感到挫折,因此他們會有意無意的靠攏,取得溫暖,最後的結果就是詩越寫越白話,標題越下越明白,然後就變成了散文,散文也很好,但那並不是一首詩想要預期達到的結果。
要讓自己的詩作品維持著一種超然的狀態,是必須與讀者之間的連繫有所區隔的,特別對一個成熟的詩創作者而言,它可以因為區隔,而與讀者保持著一個較曖昧的關係,而這種關係可以維持得更長久,就像穿著薄紗的女人總比完全裸露的女人更有想像空間。
在一個詩論壇或是公開的社群留言板,經常看到一群作者與讀者之間擦槍走火,公開環境裡的批評或建言,作者不得不表態,讀者亦害怕表態,如果猜題不成,就會變成笨蛋。作者分享文章想要取得溫暖,而讀者留言想要章顯他們聰明與慈悲,因此在這樣詭譎情境的回合裡,我們經常可以端著板凳好好看戲一場。可是最新的演化結果卻是,那兒變成互相作挹拜禮的竹林,沒有人會願意再做出言論的冒險,讀者選擇一個更安全的留言方式,而作者得到奇幻的溫馨,大家一團和氣,每個人都可以存活下來。
話說回來,一首詩如果不下標題,或是下標題但是給了一個不明確的題目,讀者便會仰望全方位的星空,開啟他的雷達,不會只停留在南方的獵戶座星雲,它可以讓讀者憑藉著詩句,依照自己的生活經驗與當時的心境,默許自己找到自己的星辰,這樣的結果也許一定不是作者想要表達或傳遞的意思,但一個成熟的作者非但不會傷感,反而會感到鼓舞,如果詩名是我愛妳,但是讀者讀成我恨妳,這不是一件多麼神奇的事嗎?作者因為熱戀中寫成的詩句,但被剛失戀被拋棄的讀者讀成我恨你。
所有無法預期的閱讀經驗都應該被當成是一種奇蹟,它必須要被歡迎,不應該被指涉為誤讀。所有的閱讀體會都是一個正解,在詩的世界裡,如果說蝴蝶是一棵樹,我們比需相信,也一定要信任這種邏輯,不然我們就無法挫傷我們水泥作的腦子,讓它放下理性,把蝴蝶畫成一棵樹,蝴蝶與樹之間怎麼作連結呢?那就是閱讀功力所在了,如果我們現在所學所感所識的總結是擁有一個瑰麗的腦子,它就難不倒我們,如果是那種結石腦,他就會保護自己,說這種句子是鬼扯。
如果我們無法全然相信作者,建議真得不要想要嚐試讀詩,詩不是讓我們讀懂的,是讓我們讀不太懂的,我們需要的是況味,不是解決。今天跟明天,少年與中年讀詩,往往所感知的差之千里,我們不需要為了誤讀而付出任何譴責自己的責任,作者寫偏了,也不需修改,總會有一個人歪著脖子讀你的詩,更何況一輩子真的太長,不必在意一首爛詩,爛詩是用來老年時下酒的。
在現實的世界裡,誤讀他人的意思經常被糾正,但在詩的世界裡,誤讀是一種超能力,在某個層次裡頭,我們超越了作者,我們在腦海中創造了自己的島嶼,我們創造了自己獨一而二的邏輯,我們樂在其中,無所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