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小時候是一隻狗
長大之後還是一隻狗
現在死了，你不是一隻狗
你已經長出翅膀
飛出那個鐵籠

一隻瑪爾濟斯狗沒有經過飛行的訓練
能夠飛多遠呢
你現在在一個保麗龍箱子裡
我們加了很多很多的冰塊
現在你的身體那麼冰冷
你的翅膀一定很僵硬
你能飛多遠呢
原本這個星期天要帶你去山上散步
去追蝴蝶、去聞花香、去找你要的草藥、去用力的四處小便
去神氣的跑上跑下

我在海外的一個多月裡
你一直呆在籠子裡，不肯出來
是在對我抗議嗎
明天排定的山上之行
居然是要去埋葬你的身體

前晚我從大陸回來
你沒有一如往常地狂叫
我給你三塊肥肉與幾瓣蘋果
你吃了下去
那麼平常，以至於我沒有多看你幾眼
沒有好好地抱抱你
一切不是都應該那麼平常嗎
為什麼死亡不能大喇喇地從白日發生
非要等子夜，等我們不能挽回的
沉緬甜夢裡？

聽說宥妤是第一個狂放哭泣的
她引發了海嘯
之後是載著你回家的媽媽，之後是不能哭的阿公
最疼你的阿公，我如何能想像他的心
居然是第一次白髮人送白髮人
後來是許多人，姑姑為你超渡唸了經
我是最後一個知曉的人
你真得死了嗎
我看見一個空蕩的籠子
沒有一隻一如往常
對我諂媚搖尾巴的狗
這日子該怎麼過？
生活裡突然出現許多破洞
太容易掉下去
比如每兩個月你要去愛犬美容的快樂日子
比如每星期日要帶你去公園劃分領地的小便日子
比如嚇小孩時要把小孩跟你關在一起的日子
比如你喜歡吃鴨子食物的日子
比如更遠的日子，你被車子撞到的那陣自閉起來的日子
這些缺口長出大洞
一切都不太一樣了
我們再也不用給你特別留下肯德基的雞骨頭
我們同樣再也看不到你那時發亮的眼神

昨晚，我真得哭了
(多久沒有哭泣了….)
媽媽也哭了
我想到你居然是撐到我出差回來
才肯離去
宥妤說是鴨子大便裡的細菌人害死你的
我說不是啊，是你老了，老了就會死
就會長出翅牓，飛回去

請一路安穩，重新作一個人
如果你願意，可以再作一次我的狗兒子
我們保留一個受精的卵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