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從童年開始
就被野菜召喚
鐵鋤一天一天
變的更輕
更小
翻動土壤的力量
變得越來越粗糙
打在我們身上的手掌
都帶有蟲卵

我曾經希望穿著他的黑雨鞋
裝滿清水而跌倒
不過我沒有機會這麼作
他總是很早很早就把它們踩進泥土
在泥巴中發出噗滋的聲音
而我們是聽不到的

我們在青春的鑼聲中
沉睡裡時常備有幾個十八歲的女孩
她們異口同聲厭倦毛蟲
與早蟬的歌唱
在蝴蝶之前
在兌現之前

父親從最深最深的土壤中跋起來
一顆粉紅的蘿蔔，媽媽說
今年的蘿蔔可以作出好吃的糕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我們只能編造一個故事
撒謊：我們的確曾經幹了點活
幫忙砍下一籃子的劍筍
甚至認真地丟下幾粒種子
為了貪心的松鼠偷吃橘子一小口就丟棄
感覺有些失戀而莫明的憂傷

雨鞋對父親而言
卻越來越小，而鋤頭又開始恢復它的重量
我們總是擅長預言
知道父親的身體會像變型蟲一樣
某一個雨後的清晨
因為太重而彎曲
深深掉進土壤

那時小女兒在忙著捉蝴蝶
還在延續她們的夢鄉
我會聽見鳥聲高喊某種隱喻
你的父親中彈了
你的母親中彈了
然後我最後將可以得到那一雙雨鞋
並哭著說：「還是塑膠製品才是最可靠的」

女兒問我說泥土很髒
我說，是的
這泥土很髒
她們還是芭比娃娃的擁護者
一雙乾淨的高根鞋
是比起花椰菜的前身
來得重要多了
我寧願從現在開始是一個塑膠作的父親
她們也是塑膠作的女兒
然後時時有著一個塑膠作的早晨
塑膠味的鳥鳴
與微笑
說該有多好
就有多好
我從來都不需要芬多精。